《增广贤文》说:“家有良田万顷,不如薄艺在身。”过去,桃江民间贫穷人家无田地产业,孩子读不起书,父母为孩子的将来着想,便谋划给孩子找一个德艺双馨的师傅,让他从师学艺。
拜师傅,先得根据自己孩子的身体条件、兴趣爱好决定学哪门手艺,然后请亲朋好友介绍,哪里有好师傅,并跟师傅谈妥,师傅答应收作徒弟后,学徒一方就可置办礼品,择日到师傅家认师。进门的规矩是,先到师傅屋里的神坛下面参拜行业祖师牌位,然后参拜师傅和师娘。
桃江习俗,师徒关系确立后,师傅须待徒如子,徒弟须敬师如父,从此徒弟对业师以“师父”相称。拜完师,徒弟一方再择日办酒席请师父到家中细谈传艺的条件。从师学艺的时间一般为三年,三年之内包吃包住,不发工资,但逢年过节师父会适当给徒弟一些零用钱。
三年学徒期满,徒弟脱师,师父会主动择日“补酱”,给徒弟发真传。“发真传”就是师父教给徒弟本行业的最关键技术。发真传这一天,师父在堂屋的神坛下设一香案,香案上置一香炉,香炉里插上三根香、一支蜡烛;陈列牲醴果品烧钱化纸敬拜行业祖师。敬完祖师,师父教以秘笈,然后设酒饭招待徒弟,并邀集附近几个亲友一起就餐,以添加气氛,众人举杯表示庆贺,说一些勉励、祝愿性的话。师徒分别时,师父送给徒弟一套做手艺的法器,例如木匠的法器包括开山(斧头)、锯子、刨子、螺钻、凿子、削刀等,这些法器,匠人自称为“讨呷本”。徒弟得到真传和法器后,便可以独立经营匠业了。如果师父家尚无接脚的新徒上门,人手不够,师父就会继续叫徒弟帮工一年,帮工的这一年,师父照地方行价开给徒弟工资。不是得意门徒,观念保守的师父是不会轻易发给真传的,因为桃江有句俗话:“教徒弟,卖秧田。”带一个徒弟出身,等于师父自己的生意乡门就要被徒弟揽走不少。碰上徒弟不仁不义,跟师父较劲搞竞争,就等于是抢师父的饭碗。所以师父带徒弟,民间有一句口头禅:“十步的留一步,免得徒弟打师父。”做徒弟的心里自然明白这些潜规则,要真正成为能吃五方的匠人,不做坎井之蛙,还得参师才行。
参师一般是指跟从另外的师父继续深造,参师者主要有两种人:一种是跟从原来的师父学艺,手艺没有到家,需要修漏补缺;一种是懂得一些手艺但从来没接受过正规师训,需要从师学习关键技艺。匠业界开明大方的师傅居多,他们心里想的是如何把自己的手艺好好传授给徒弟,让他们更好地服务于地方,服务于社会。“看的容易做的难。”拜师也好,参师也好,学手艺关键在于徒弟自己要勤奋刻苦,肯动脑筋,精于琢磨,持之以恒;决不能骄傲自满,吊儿郎当,这山望见那山高,见异思迁,甚至龙头起,蛇尾散,半途而废贻笑亲邻。自满散漫、心不专一,这是学手艺之大忌。“不怕人不请,就怕艺不精。”古代桃江流传着一首民歌,题目叫做《东扯葫芦西扯叶》,常用来嘲讽那些学手艺心志不专不肯动脑筋的人:
“东扯葫芦西扯叶,娘老子要我学打铁。打得铁来扯不得炉,娘老子要我学看牛。看得牛来放不得马,娘老子要我学武打。学哒武打打不得棍,娘老子要我学裁缝。学哒裁缝缝不得袜,娘老子要我吹唢呐。吹得唢呐换不得气,娘老子要我学唱戏。唱得戏来上不得台,娘老子要我学砍柴。砍得柴来磨不得刀,娘老子要我学撑篙。撑得篙来荡不得桨,娘老子要我学皮匠。学哒皮匠绱不得靴(xua),娘老子要我变蛤蟆。”
有的人由于心志不专,学不刻苦,虽然学了多门手艺,没有一样精到能赚饭吃的,正所谓“艺多不养生”。
清代纪晓岚《阅微草堂笔记?滦阳消夏录四》记载:“百工技艺,各祠一神为祖。”过去工匠多祀奉本行业的祖师,祀奉祖师的目的,一是祈求祖师在天之灵庇佑自身和家庭平安;二是制造神秘感以实现技艺的保密;三是希望匠业一路顺风匠运长久。民间百工匠业所奉祖师各不相同,在桃江地区,金、银、铜、铁、锡、鐪诸匠大都以太上老君为祖师;解、木、雕、石、棕绳匠以鲁班为祖师;泥塑匠以女娲为祖师;篾、熨、伞匠以鲁班的徒弟秦山为祖师;泥水匠以张班为祖师;皮、鞋匠以孙膑为祖师;弹、织、缝纫匠以黄帝、嫘祖为祖师;造纸匠以蔡伦为祖师;画工、花匠以吴道子为祖师;秤匠以胡顶真人为祖师;染匠以梅葛二仙为祖师;漆匠以普安和尚为祖师;剃头匠以吕洞宾为祖师;窑匠以舜帝为祖师;剦匠以华佗为祖师;屠宰匠以张飞为祖师。桃江手工业之外的其他行业也有祖师,如道人解灯转道以张道陵为祖师,猎人赶山以梅山菩萨为祖师,戏子唱戏以唐明皇为祖师,打莲花落的艺人以蓝采和为祖师,做生意以范蠡为祖师,等等。
在匠业界做手艺、带徒弟都受职业道德支配。职业道德不好,久而久之做手艺就会“黑乡门”,无人敢请了。所以做手艺的匠人大都自定行规,重视个人修养,讲名声,讲职业道德:人的名声树的影,在生留个好名声;为人不做亏心事,不赚黑心钱;贫贱老少无欺假,一视同仁;急人之所急,帮人之所需。民间匠人传艺历来有一习俗:祖传技艺只传给自己的后代不传给外人,父而子,子而孙,世代直系传承,对外秘而不宣。艺不外传,意在垄断独行绝艺,确保子孙后代长此以往能以艺养身、养家。有的甚至技艺代代传承时,规定一代只传授一人,而且传男不传女,因为女子长大后要嫁到别人家,带走手艺。这种封闭式传承往往因继承人遭遇意外伤亡而技艺失传,故这种技艺单传习俗过去在民间也不多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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